羊城晚報記者艾修煜
楊麗萍
【資料圖】
2022版舞劇《孔雀》海報
《云南映象》劇照
楊麗萍(左)與年輕演員
下鄉(xiāng)采風(fēng)
為央視《經(jīng)典詠流傳》表演《滇海曲》
2012年,由楊麗萍擔(dān)任總編導(dǎo),改編自其成名作《雀之靈》的舞劇《孔雀》首次亮相便轟動全國。時隔10年,重新創(chuàng)作打磨的2022版舞劇《孔雀》自2022年9月在昆明首演后,便在全國開啟巡演,迄今為止已走過了近30個城市。
上月末至本月初,2022版舞劇《孔雀》在廣州大劇院連演7場,其中,6月28日上演的場次是此版《孔雀》的第一百場演出。登臺之前,楊麗萍攜舞者喬月禹、王思龍、馬垣涵、楊必熙、范景玥與觀眾和媒體見面,分享了2022版《孔雀》的臺前幕后,闡述了自己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理念和對“孔雀”這一文藝符號不斷加深的認知,并回應(yīng)了近期因男孔雀舞蹈片段而帶來的輿論爭議。
這位13歲便進入專業(yè)團體,在從藝道路上跋涉了50多年的舞蹈藝術(shù)家,在擁有了孔雀之“形”,甚至孔雀之“靈”后,仍不滿足。楊麗萍表示,自己視孔雀為一生的精神追求,想講述更加豐富、深刻的“孔雀故事”,也必將“以鋼鐵般的意志,毫不動搖地堅持對美好的追求”。
十年再會
新版《孔雀》化身“召集者”
舞劇《孔雀》的故事圍繞“生命和愛”這兩個永恒的主題展開,講述了一個關(guān)于成長、人性、生命和愛的故事。全劇分春、夏、秋、冬四個篇章,向觀眾傳遞楊麗萍對藝術(shù)和生命的思考和感悟。劇中的“孔雀”,是鳥,也是人,是有情世界的蕓蕓眾生。楊麗萍表示:“《孔雀》是會讓人感覺奇妙的舞劇,它在我身體里涌動、流淌,有感而發(fā)、自然而然地表現(xiàn)出來。”
在2022版舞劇《孔雀》中,楊麗萍把自己定位為“召集者”。她表示,復(fù)排《孔雀》的第一個動力就是傳承:“首先要把一個好的作品傳遞給年輕一代觀眾;第二,我們作為前輩,要有把文化傳遞給下一代舞者的擔(dān)當(dāng),助力他們綻放各自的魅力。”
談起新版《孔雀》的演員陣容,楊麗萍滿口贊譽,她表示:“他們是當(dāng)今中國舞蹈舞臺上非常優(yōu)秀的舞者。年紀(jì)輕輕就要在舞臺上用短暫的時間飾演生命生老病死又涅槃重生的全過程,相當(dāng)不容易。我從他們身上看到了非常棒的精神和體力狀態(tài),而且每個人都跟角色非常貼合。”
代表著美好的女孔雀,代表著勇敢忠貞的男孔雀,具象化表達時間流逝的“時間”、身為旁觀者又悲天憫人的神靈、驕傲自大又貪婪自卑的烏鴉……《孔雀》中設(shè)置的不同角色,均有不同的象征意味,而每個角色也存在不同的塑造難點。
楊麗萍以曾經(jīng)登上央視春晚舞臺的“時間”一角舉例,要用肢體來表現(xiàn)“時間”這一抽象概念,難度非常大:“我們用了‘旋轉(zhuǎn)’的創(chuàng)意,這個旋轉(zhuǎn)從演出一開始就一直不停,中場休息的時間也依然在表演,一直旋轉(zhuǎn)到演出的最后一秒,以此來貼合人們對‘時間分分秒秒都在流動’的期望。”
“時間”的扮演者范景玥亦表示:“這個角色最難的一點,在于‘時間’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對我來說最大的困難并不是一直旋轉(zhuǎn),而是如何通過旋轉(zhuǎn)的速度和形態(tài),來呈現(xiàn)人們對時間或快或慢、或悄然流逝或匆匆而過的不同感知。”
另外,“烏鴉”一角在舞蹈動作設(shè)計大開大合,作為反派的他需要展現(xiàn)強大的氣場,因此,舞蹈中加入了空翻等高難度動作。飾演者馬垣涵此前一度因腳部受傷無法演出,因此,每次上場前楊麗萍都會殷殷叮囑:“要小心,做每一個動作的時候都要有意識,這才不容易受傷。”
另外,2022版《孔雀》還著力升級了舞臺裝置。楊麗萍舉例道:“比如,時間身旁的那棵樹能開花,能長綠葉,能在秋天掉葉,也能在冬天結(jié)冰……主舞臺的地板上也可以開出鮮花,來表現(xiàn)夏天的繁榮和烏鴉燃燒的欲望。我覺得舞臺作品是要借助這些外在的形式,來加深、幫助演員詮釋作品主題的。”
無問西東
熱愛民族藝術(shù)但兼收并蓄
作為從云南大山里走出來的舞蹈藝術(shù)家,楊麗萍的作品一直扎根于民族土壤,從中汲取養(yǎng)分。
多年來,她帶領(lǐng)著來自云南各地田間地頭的演員,走訪故鄉(xiāng)山水,將彝族、藏族、佤族、哈尼族等少數(shù)民族原始、粗獷、充滿絢麗色彩的生活生動地展示在舞臺上。大型原生態(tài)歌舞集《云南映象》便是其代表成果之一。這部已經(jīng)演出了7000多場的歌舞集把原生態(tài)的鄉(xiāng)土歌舞精髓和民族民間舞蹈經(jīng)典進行全新的整合與重構(gòu),在展現(xiàn)云南濃郁民族風(fēng)情的同時,也展現(xiàn)了民間歌舞的全新可能。
楊麗萍坦言,自己作為在田野里自由長大的白族女子,對民族舞蹈的熱愛是骨子里與生俱來的。她認為民族舞蹈不是一個狹窄的概念,反而非常寬廣:“你看,我們國家有56個民族,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單從舞蹈這個角度上,可供挖掘的素材非常豐富,這是窮盡我這一生都沒辦法徹底完成的事業(yè)。”
楊麗萍表示:“幾十年來,我一直都在創(chuàng)作和傳遞民族藝術(shù)。這是我自發(fā)的,沒必要非得說是一份責(zé)任,我覺得熱愛很重要。所以,到現(xiàn)在,我仍然非常明確,也許有一天我不在舞臺上了,但我還會繼續(xù)創(chuàng)作,繼續(xù)熱愛民族舞蹈。”
民族音樂在楊麗萍的舞蹈作品中得到大量的運用。舞劇《孔雀》就采用了鼓、簫鼓、鈴鐺等多種民族樂器。在楊麗萍看來,《孔雀》中的音樂創(chuàng)作是個大挑戰(zhàn):“《孔雀》需要的音樂,很多時候是寫意的,它需要描繪森林里風(fēng)怎么刮過來、水怎么流、云怎么飄、鳥怎么擬人化地叫、時間如何流逝、四季如何變化……創(chuàng)作難度非常大。”
不過,楊麗萍覺得創(chuàng)作不應(yīng)當(dāng)“為民族而民族”,她覺得要秉持著開放、兼容的思維,誠實地面對作品。她坦言,為創(chuàng)作《孔雀》中“男孔雀垂死”段落的音樂,邀約了很多作曲家,但都無法用傳統(tǒng)樂器完美地譜出曲子進行表達,因此最終采用了肖邦的鋼琴曲作為配樂,“這段又現(xiàn)代又空靈的死亡之舞用古箏、琵琶、簫去搭配演奏,都感覺不對……在各種嘗試后,我們最終選的是肖邦的音樂。肖邦的音樂有一種高貴且憂郁的美,搭配起男孔雀的垂死之舞,感覺是兩個靈魂在碰撞。演出后,有觀眾評論說‘感覺有點突兀’但也有人表示‘相當(dāng)喜歡’”。
“我想,最高質(zhì)量的藝術(shù)作品表現(xiàn)的一定是人類共通的情感,不管是東方的,還是西方的,只要那個點用對了,就能超越民族和地域,表現(xiàn)永恒的人性。”楊麗萍總結(jié)。
一路求索
一直在培養(yǎng)新的“孔雀”
從1979年主演大型民族舞劇《孔雀公主》,到1986年創(chuàng)作并表演獨舞《雀之靈》,再到如今2022版舞劇《孔雀》演出破百場。回望來路,楊麗萍坦言,自己對“孔雀”這一文化符號的理解也經(jīng)歷了從樸素到豐滿、羽化又重生的過程。
楊麗萍表示,自己最初跳孔雀舞時才20多歲,創(chuàng)作的出發(fā)點很簡單——“就是抒發(fā)對生命的尊重和對美的推崇,用一種肢體的方式去傳遞什么是美,什么是生命”。
楊麗萍坦言,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對生命的理解也加深了:“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跳孔雀舞,很多觀眾都好奇‘你怎么還在跳孔雀,你不煩嗎?’‘跳了幾十年,你覺得有意思嗎?’其實,這么多年來,我跳了很多舞,孔雀舞只是我其中的一個角色。但是我覺得,孔雀就像鳳凰一樣,是我畢生的一種精神追求。”
楊麗萍認為,舞劇《孔雀》講述的其實是人的一生:“也許是我的一生,也許是蕓蕓眾生的一生,或者就是孔雀的一生……它實際上是對生命終極拷問的一種呈現(xiàn)。對我來講,每一天在舞臺上的一個半小時、兩個小時,我都相當(dāng)于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表演的過程,也是我體驗生命怎么走向極致、走向死亡、走向光明的過程。每一天的表演都是一個新的開始,所以我覺得特別美好。我不會煩,也從不會覺得無聊。我跟年輕演員講,每次上臺都是一個考驗,都是一個不同的經(jīng)歷,要去疊加、去累積,你自己的表演,包括人格,才能不斷走向豐富和厚重。”
多年來,楊麗萍一直在培養(yǎng)新的“孔雀”。此次2022版《孔雀》巡演,觀眾看到了肖蓉浩、喬月禹、普一凡等新版“女孔雀”的成長。不可否認的是,在中國,任何“新孔雀”的出現(xiàn),都會被拿來和楊麗萍作比較。當(dāng)事者又如何看待這種比較?
對此,楊麗萍回應(yīng)羊城晚報記者稱,她希望大眾“不要去比較,也不要去想她跳得像不像楊老師”。楊麗萍認為,這種比較違背了自然規(guī)律,也很膚淺,因為“每一片葉子都不一樣,每一個人手上的指紋都不一樣,所以每個人的舞蹈自然也是不同的”。
楊麗萍表示,每個舞蹈演員身上天然散發(fā)出來的個人特質(zhì)特別重要:“作為前輩,我們會像伯樂一樣,去發(fā)現(xiàn)年輕演員身上的長處,及時地告訴他‘這個很好,你要跟我不一樣,你這個點我沒有,你有你就保留’,絕對不能讓他們一招一式地去模仿你。”
楊麗萍呼吁:“希望大家尊重每一個新的生命、新的個性。我們教育孩子也是這樣,因材施教,每一個靈魂都是獨特的。”
無懼質(zhì)疑
堅持自己對美好的追求
楊麗萍一直有些熱搜體質(zhì)。
多年前,楊麗萍便表達過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我是生命的旁觀者,我來世上,就是看一棵樹怎么生長,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飄,甘露怎么凝結(jié),花兒怎么開的。”然而,因為選擇不生育,她被網(wǎng)友質(zhì)疑:“一個女人最大的失敗是沒一個兒女,所謂活出了自己都是蒙人的。”并且,這條評論獲得了上萬的點贊量。
之后,楊麗萍淡然回應(yīng):“人會走向衰老,走向死亡,誰也救不了你,但你的精神是年輕的,你的氣息是美好的,就會散發(fā)出來一種特殊的味道。只要自己過得好,沒有傷害其他人,就可以。”
此番,舞劇《孔雀》2022版巡演開啟后,風(fēng)波又起——劇中飾演男孔雀的舞者因僅穿一條肉色緊身打底褲而被質(zhì)疑著裝造型“不雅”,引發(fā)爭議,相關(guān)詞條#楊麗萍孔雀舞中舞者造型被指不雅#一度登上社交媒體熱搜榜。
此后,楊麗萍團隊發(fā)布了這段舞蹈的視頻片段以作回應(yīng)。楊麗萍表示:“這段舞蹈是貼合劇情的,難度非常高,也是我最喜歡的。男孔雀為了讓女孔雀獲得自由,把自己美麗的羽毛讓給了烏鴉,并獻出了生命。這段舞蹈很難跳,演員拋卻外物,僅依靠身上的每一個細胞、肌肉和肢體的線條,把孔雀垂死的狀態(tài)表現(xiàn)出來,這非常不容易。”
堅定地推廣舞蹈藝術(shù)幾十年,依然要面對此種質(zhì)疑,難免會讓人產(chǎn)生些無奈和沮喪,楊麗萍又是帶著何種心情回應(yīng)此類爭議的?
面對羊城晚報記者提問,楊麗萍感嘆:“從藝幾十年來,我感受過各種悲歡離合、時代變遷和起起伏伏。我覺得在我的生命長河里,最重要的是‘鋼鐵是怎么煉成的’。我們要有認知,我們知道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我們要堅守自己的想法。你的心是純凈的,你的行為是美好的,你的藝術(shù)是天地之間的一種感知。”
楊麗萍表示,人們對好的藝術(shù)的認知可能沒有固定的標(biāo)準(zhǔn),但好的藝術(shù)是會讓人感受到魅力的,在未來,她還將以鋼鐵般的意志,堅持自己對美好的追求:“我們不會因為旁邊的一些(爭議),去困擾、去糾結(jié),一點都不會!我們會堅持我們自己對美好的追求,相信自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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